吉安娜-普洛琳 (Gienna Ploring)
楔子
炎夏的午後,大地升起了一陣陣灸人的熱氣,視線所及之處都因此而扭曲,哪怕是旅人水壺落下的一滴水,都會在它掉落接觸地面之前蒸發,惟獨那片蒼蒼鬱鬱、無窮無盡的濶葉林,仍保有一點清涼。旅人們都別無選擇的走上這條道路,因為大部分人都知道,除了避暑以外,如果要避開兩國對峙的平原地區,減少被衛兵盤查的麻煩,以及因戰爭而出現的盜賊團,這是唯一的捷徑。
這裡正是聖艾斯索德王國,與其東南方停戰中的泰西伐帝國,兩國國境交界,也就是由霍克森丘、伊米密林與南海座落而成的自然領域。即使大型魔物出現,也能很快的被附近城鎮的獵人分會發出命令收拾掉,安全性可以說非常高。
伊米密林特有的濶葉木,翠綠的葉片彷彿怕被烈日烤乾似的,緊抓著少許依附在葉緣的水珠,取得那一點點滋潤;葉隙篩過的陽光灑了一地金黃,部分照射在水滴上,有如明珠般晶瑩剔透。幾隻花斑鹿正在啃食掉落在地上的果子,或抬頭找尋低矮灌木的嫩芽,在這個繁殖的季節,不愁沒有食物可吃。
領導族群的是隻年輕壯碩的雄花斑鹿,帶有高貴犄角的額頭上帶著幾道已結痂的傷痕,可能是與前任領導者爭奪而來的,至於受傷落敗的老雄鹿,可能已經成為肉食動物的晚餐,只剩幾根骨頭及一些皮毛。
弱肉強食,是自然界最原始的法則。
為首的雄鹿突然停止進食,望向東邊,一對尖耳轉啊轉的,沒多久,地上傳來異常的震動,鹿群也都停止了動作,紛紛豎起耳朵,不安地看著密林深處。
如果說在這種異狀下可以讓牠們稍微安心的,就只有「自己絕對不是目標」這點,因為,聰明的掠食者,絕對不會在這麼遠的距離就發動攻擊,更別說如此巨大的聲音。隨著聲響越來越大,威脅也越來越近,除了怪物的咆哮聲還伴隨著人類的斥喝聲,很明顯的朝這邊過來了。
「咻--啾啾嚕----」雄鹿當機立斷發出命令,鹿群開始往密林的另一側奔馳,棲息在樹上的雀鳥也嚇的群起齊飛。
「吼吼吼吼吼吼吼吼!」巨大的雄火龍以驚人的氣勢衝撞而出,彷彿是撞破獸欄的野牛,好幾株樹木因為火龍的衝擊力,紛紛攔腰斷裂,吱吱嘎嘎地倒了一地。
「畜牲!往西邊逃了!快跟上!」一個揹負大劍的高窕身影,緊跟在火龍身後出現,發出略低沉的嗓音,是個皮膚黝黑的女性獵人。女獵人雖然藉著火龍衝撞出的歧路緊追,但一頭咖啡色雙髮髻,因為無數凌空而來的殘枝落葉不斷撲打,而顯得散亂不堪,她只得不滿地邊揮手撥開雜物邊前進。
「跑不了牠的,著!」另一個持弓的男性中年獵人,在混亂中繞路夾擊,從火龍右側出現,奮力拉滿獵弓,隨即放出一箭,然後又準備拿出第二支箭瞄準。
「咻喀!」銳利的箭頭拖曳著綠光,刺入龍頸部鱗片的間隙,箭矢早已塗上的大量的劇毒,但以龍的體型與耐力,恐怕要一陣子才會發揮作用。這一記果然奏效,火龍吃痛後,停止了奔跑,轉過頭來瞪著給自己傷害的對象。
火龍的喉頭隨即發出低沉的咕嚕聲,脖子上揚、瞳孔縮成一條縫後,嘴角冒出了黑煙。再沒經驗的外行人也知道,這是個極端不妙的徵兆。
(不好!)
男性獵人腦袋閃過想法的一瞬間,轟的一聲,一團火球從雄火龍嘴裏噴出,往他直直飛來!狼狽地翻滾,勉強躲過這一記後,狡猾的雄火龍彷彿計算好似的,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。
「吼嘎啊啊啊啊啊---!」
「嗚……」
「渾蛋!」
三個不同的聲音、幾乎是同時發出的。
火龍口中的餘燼還未熄滅,就張著滿口尖牙的大嘴,急速的朝弓手飛奔而來。
被巨響威懾的男性獵人,反射性地拋下弓箭彎腰,用雙手掩住耳朵,避免腦部受到損傷。
女性獵人拔出大劍,擋下大部分猛烈的音波,伸直的雙臂稍稍掩蓋了雙耳,讓龍的咆哮沒有對自己造成影響,但她也看到了這幅要命的景象,心念一轉,隨即收起武器。
「啊。」男性獵人回過神來鬆開雙手,卻來不及閃避,只能睜睜的看著死亡的爪牙逼近。突然,一顆橙黃色的圓球從雄火龍的右前側飛了過來,下個瞬間,劇烈的閃光在密林中爆開,四周瞬間被白光覆蓋,眼球的刺痛感則迫使牠停住腳步,保持身體的平衡,在牠試圖弄清楚狀況時……
「咕嘎啊---!」火龍因尾部傳來劇烈疼痛而慘叫,隨即是一陣虛無的麻痺感。龍的後半截尾巴被切斷了,無力的掉落在一旁的枯葉堆上。女獵人趁著剛剛火龍遲疑之時衝了過去,並舉起大劍,由上而下全力一擊,切碎了脆弱的尾部關節,劍刃也深深的沒入土裡。
大量龍血噴濺而出,讓驚慌不已的火龍,顧不得視力還沒完全恢復,隨即穩住身軀,鼓動雙翼飛離這塊區域,飛行的勁風雖然把二位獵人吹的往後仆倒,但已經沒有生命上的威脅,這場戰鬥,無疑是獵人們暫時取勝。
「謝了,吉安娜,我差點去見閻王爺爺了。」男獵人佇著弓,當成拐杖使用,痛苦地起身,名為吉安娜的女獵人一把扶起他。
「不客氣,可惜這畜牲跑了。」
「...唉,不好意思。」
「別這麼說,活著才是最重要的。」兩人抬頭看著遠方上空,飛走的雄火龍。
吉安娜甩了甩手中的大劍,把沾染的血滴灑在地上,然後收劍回鞘。這是把有著火紅雙刃、縛著鐵鍊、前端作成惡魔臉孔、幾乎比人還高大的重型劍類武器,名為巴巴羅伊之刃。劍身長1尺7寸5分,幾乎與她身體等長,重22斤,但是她傲人的力氣,揮舞起來跟單手劍一樣輕鬆,由劍表面斑駁的痕跡,應該已經使用過用相當長的時間了。
「吉姆,你哪邊受傷了?」吉安娜望向表情扭曲的男獵人問道。
「翻滾的時候扭到左腳,唉,身手不比從前囉。」吉姆感嘆的搖了搖頭。
「坐下,本宮看看。」吉安娜邊用著習慣性的自稱說話,邊輕輕解下吉姆的鞋帶,鬆開綁腿,拉下靴子,抽出腰後的作業用短刀,熟練地割開吉姆的左側褲腳,只見扭傷的腳踝已經腫脹發青。從背包拿出膏藥塗敷上去,疼痛感吉姆忍不住皺起眉頭。
「先這樣處理吧!好好休息,本宮繼續追。」吉安娜起身。
「喂?等等,不是我不信任妳,一個人這太危險了!」吉姆試著阻勸她。
「放著這畜牲不管更危險,隨便哪個路過的旅客被牠遇上,大概都死路一條,這對良心說不過去,而且,委託寫的很明白了不是嗎?」
「……這」
「再說,你知道吧?本宮才剛多收了一把大劍,喬的大劍!」吉安娜咬牙切齒,接著說:「喬的小兒子3天前才剛滿月!卻永遠見不到他老爸了!!都是這該死的畜牲…這畜牲……,本宮一定要親手宰了這畜牲,不然拿什麼臉去見他的家人。」
「吉安娜…….」雖然別過了臉,但吉姆仍然可以看見淚光,沿著吉安娜的臉頰流下。
二人沉默了一會,吉安娜先開口了。
「抱歉,忍不住就…」
「不,沒關係的。」
「就這樣,那條臭尾巴幫本宮看著,別讓梅拉路貓或奇面族給偷走了。」
「我知道了,妳小心點。」
吉安娜轉身正要離開。
「等一等。」
「?」
吉姆翻找隨身攜帶的行李,很快地丟給她一瓶裝著橘色液體的小藥罐,吉安娜一把抓住。
「至少把這個喝掉吧,算是剛剛的謝禮。」
「一罐強走藥換一條命?這生意倒也合算。」吉安娜試著化解沉悶的氣氛,接著仰起脖子喝乾藥水,隨著疲勞感消失,體力湧了上來。
「呼,味道普普通通啊。下次調配藥水,記得混入雙份的萊姆酒,效果會更好。」
「那種鬼東西只對妳有效啦!換成別人喝下肚連我看連走路都有問題。」
「哎呀,這你就不懂了,酒喝的越多越是提神醒腦。」吉安娜笑著說。
「貧嘴!留點力氣吧,自己一個人千萬小心!」
「哼,當本宮是新米獵人嗎?本宮可是大名鼎鼎的『粉碎女王』啊!!」
「咦?『暴力女酒鬼』啥時改了新稱號啊?」
「就從剛剛開始,」吉安娜自信地回頭望了吉姆一眼,「請你以後也這樣叫本宮吧。」
坐在樹下目送吉安娜離開後,微風適時地吹拂過來,不禁令人感到一陣輕鬆,這時候猛然出現的飢餓感,才讓吉姆想到,這兩天根本沒吃到什麼東西,於是他拿出腰包裡面的醃製烤肉,撕成一塊塊塞進嘴裡。
「以後啊……」靠著樹幹抬頭看看天空的雲朵,吉姆喃喃的自言自語:「得認真考慮退休的事了。」